第八届常德原创文艺奖获奖作品：

命运

文/戴希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西琴在池塘里生活得很自在，要不是那天瞥见一条肥美的蚯蚓在水中晃动，要不是那天它游过去张口就去咬那条蚯蚓……可是晚了，悲剧发生了。它的樱桃小嘴被一个凶残的鱼钩钩住，在一阵锥心的疼痛之后，鲜血流出。它想挣脱，可无济于事，只好认命，眼睁睁地被拖出水面摔到了岸上，又被垂钓者信手扔进深深的鱼篓里……

南大街菜市场，一位老太太左看右看，流露出满意之色，毫不犹豫买下西琴。

老人家，求求您发发善心，放我回家吧。家有父母和兄弟姐妹，我舍不得它们，它们没有了我，恐怕都活不下去了。西琴在菜篮子里哀求，可老太太听而不闻。看来死里求生是不可能了，西琴索性闭上眼睛任由命运的安排，油煎也好，炖汤也罢，怎么死都是死。

老太太急匆匆地来到池塘边，这池塘也正是西琴的家。老太太一边鞠躬一边祈祷，然后小心而迅速地把西琴放入水中。西琴想，我的运气真好！它一个猛子扎进水中，很快又腾空一跃浮出水面，向救命恩人深深地鞠了一躬。游走后又回头，看到救命恩人还在水边祈祷，救命恩人慈眉善目的模样永远定格在它心灵的深处。西琴绝处逢生，回到家里，一家子喜极而泣，但全家老小既庆幸又心有余悸。教训深刻啊！西琴的父亲长叹。西琴的母亲沉思道，咱们可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，一定要火速提醒沾亲带故的觅食时千万千万要力戒贪心，认真分辨食物与诱饵，高度警惕那不易察觉的细牢的丝线和丝线下隐藏的残忍。

西琴的亲身经历和深刻教训一传十，十传百，很快整个池塘里的鱼们都长了见识，个个变得精明了。从此诱饵再鲜再香，鱼儿只是驻足远观，看看表演，绝不咬钩，充其量轻轻地触碰一下诱饵立即潜水，以此调戏那些盯着浮标的垂钓者。

高兴而来，空手而归。垂钓者不爽，池塘里的鱼类却很得意，还有些鱼儿甚至在挑衅。它们觉得和垂钓者玩玩这种有惊无险的游戏也是一大快事。殊不知，垂钓者是为了享受乐趣而来，钓得多少鱼倒在其次。没有收获的日子多了起来，垂钓者就没有了耐心，更没了面子。他们恼怒，甚至大骂池塘里的鱼个个成了精，要想办法收拾它们。

这天，垂钓者拿一张渔网在池塘里撒，渔网拖起，被网住的鱼比被钓住的鱼不知要多出多少倍。鱼们心中生出空前的惶恐。这种绞杀几乎天天发生，危险无时无处不在，怎么办？它们绞尽脑汁就是想不出锦囊妙计。池塘里的鱼们还没有想出对付网捕办法的时候，又有人用电来电击鱼了，这是要让我们断子绝孙啊。西琴看到今天这种局面，后悔自己侥幸逃脱，后悔自己死而复生，后悔自己教育同类。西琴在悲观绝望之下，选择了自杀，接着西琴的父母兄弟姐妹一个个自杀。池塘里的鱼们也都无可奈何地纷纷自杀，水面上到处漂浮着鱼的尸体，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儿。这下岸边的捕捞者个个目瞪口呆……

也许垂钓者是在警示我们，如果垂钓不能如愿以偿，他们就改用网捕电击来捕获我们！会上一条中年鲫鱼这样猜测垂钓者。会议主持者一条老鲫鱼当即建议，只要他们再来垂钓，我们还得上钩。可上钩就等于送死！有一条年轻鲫鱼哀叹。也不一定！万一遇上行善者放生呢？西琴不是回来了吗？西琴那是运气好，不是每条鱼都有西琴那样好的运气。即便如此，这样也可让他们不再撒网或电击我们，每天上钩一两次，才能减少死亡。

鱼们在会上积极发言，献计献策。最后鱼首领皱皱眉头说，道理是这样，可让谁自愿上钩？这是其一，其二我们要尽快找到绝对安全的好办法。

一条老鲫鱼站起来大义凛然地说，要不这样吧，不如让我们这些老鲫鱼先上钩吧，越老的越要先上，爱护年幼鲫鱼是我们的责任，我们老了离坟墓更近一些。鱼首领面露难色地说，这……这……这……老鲫鱼坚持己见，说，只能这样，为了整个鱼类的繁衍生息。好吧！

鱼首领沉默良久，说这终归不是确保我们安全的最好办法。大家再好好想想，能否找到让我们不受侵害的锦囊妙计。鱼们绞尽脑汁，群策群力，办法终于有了。

果不其然，网捕几天之后，垂钓者又开始尝试垂钓。鱼类又开始咬钩。鱼一上钩，垂钓者不再撒网和电击了。终有一日，无论网捕还是电击，垂钓者再也见不到鱼的踪影。垂钓者纳闷，池塘里怎么没有鱼了呢？

自从那次开完会后，鱼们万众一心，众志成城，筚路蓝缕，前赴后继，硬是在水底开凿狠挖，于池塘深处建起新的家园。它们组建了侦察兵，昼夜侦察不敢大意，发现危险情况立即报警，有警报立马潜入地下城池，待警报解除又回归池塘。它们牺牲了整整一代老鱼，终于过上了太平的日子。

尽管是池塘，但地块好。它们万万没有料到，太平的日子没过多久，池塘就被人填平，建起了一座高楼。开发商哪管池塘里鱼们的命运？他们大肆宣传他们的楼市，激起人们的抢购风潮。若干年后，鱼们都成了化石……

（原载《红豆》2020年第4期，转载于《小说选刊》2021年第1期，选入《2020年中国微型小说排行榜》《2020中国年度小小说》）